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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育青:我们曾经走过的“非开源的翻译时代”

 

译者简介】魏育青,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德文系主任、博士生导师。在教学科研之余,他潜心文学和社科类的翻译研究工作,译介了包括巴特《罗马书释义》、格拉斯《母鼠》、耶里内克《死神与少女》、里尔克《布里格随笔》、茨威格《人文之光》、西尔伯曼《文学社会学引论》、霍尔特胡森《里尔克》、尼采《人性的、太人性的》等一批名家名作,并参与主编侧重译介的《德语文学与文学批评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,1-8卷)。

 

魏育青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,1992年赴科隆大学攻读博士,1995回国后走上德语教育的道路,是中国近现代较为杰出的译者和语言教育家。

 

谈到自己所在年代的翻译工作,魏育青表示,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是一个充分开源的时代。现在安装个词典APP或者在百度等网页上运用翻译功能,就可以瞬间找到具有一定参考价值的翻译资料。而那时候,当下我们认为唾手可得的资源是不能想象的。

 

“80年代中期,那时候条件比较差,调研信息都非常困难:去图书馆查资料要凭工作证,还要有相应的职称,否则某些阅览室是不能进的。比如说书中提到了一幅世界名画,今天你在网上一搜就可以找到,再不行还可以发Email问外国朋友;当时要查,很困难。”正是为此,魏育青坦陈,“所以现在回头看那时的翻译,可能会有一些硬伤。”

 

“但是,当时翻译界的风气比较好,翻译者的认真与投入绝不输于今天。” 魏育青说,“那时候,大家都把文学和人文科学的翻译当做重要的事情来做,能发表一部译作也觉得很光荣,因此肯下功夫。还有那时候人比较单纯,不像如今,社会价值多元化。”

 

对于自己踏上翻译这条道路的初衷、对于中德互译中遇到的困境与应对、对于诗歌与科普类文体的译法差异、对于改善当下翻译环境和保护译者创作热情,魏育青老师以自己在翻译实践中遇到的实际情况,现身说法,进行了一一解读和探讨。


以下为访谈实录:

 

初上翻译道路

 

Q:能不能回忆一下,您最初是怎样走上翻译道路的?

 

A:我是在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第一批考上了大学,学的就是德语专业。毕业之后,有几个同学分配在上海译文出版社。那时候,像《外国文艺》这样的杂志在上海滩乃至全国十分风靡,介绍了众多海外作家及文学作品。藉由这样的关系,我时常为杂志翻译些小东西,一些短篇小说等。

 

还有就是,我走上翻译道路和当时老师对我的鼓励也是分不开的。 在80年代中期,当时国内的一些学者,如刘小枫、甘阳等人组织翻译一些丛书,介绍国外经典,我开始翻译一些长篇的作品,如传记《里尔克》、小说《布里格随笔》(即《马尔特手记》)等。

 

在80年代后期,我出国留学,一度中止了翻译。 94年回国之后,我在教学科研之余,也做一些翻译。影响较大的有卡尔•巴特(Karl Barth)的《罗马书释义》,当时学界也比较认可,还得了奖。另外我也翻了一点尼采的东西,还有一些美学、哲学的文集;在文学方面翻了君特•格拉斯(Günter Grass)、耶利内克(Elfriede Jelinek)和茨威格(Stefan Zweig)等人的作品。

 

现在,我有时间的话,还是愿意做一些翻译,因为接受的工作如果是自己感兴趣的内容,那么困难一点也愿意做下去。

 

Q:您翻译时候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?

 

A: 在80年代中期,我还在华东师范大学做老师,那时候条件比较差,调研信息都非常困难:去图书馆查资料要凭工作证,还要有相应的职称,否则某些阅览室是不能进的。比如说书中提到了一幅世界名画,今天你在网上一搜就可以找到,再不行还可以发Email问外国朋友;当时要查,很困难。所以现在回头看那时的翻译,可能会有一些硬伤。

 

但是,当时翻译界的风气比较好,翻译者的认真与投入绝不输于今天。那时候,大家都把文学和人文科学的翻译当做重要的事情来做,能发表一部译作也觉得很光荣,因此肯下功夫。还有那时候人比较单纯,不像如今,社会价值多元化。

 

说起翻译的困难,文字处理和内容表达是其中的一个方面。

 

首先是中德文语法的差异,常常会让译者有种穿着紧身衣的感觉。我之前翻过尼采的一本书,出版方转达的意见中认为复数一定要体现出来。就比如说Völker这个词,就要翻译成“诸民族”。这样本来译成“民族与文化”的地方,就得改成“诸民族与诸文化”,这样的情况多了或许就显得生硬了。

 

反之,中翻外亦然。六十年代初有部中国电影叫《达吉和她的父亲》,这里的“父亲”暗指达吉有两个父亲,一个生父、一个养父。中文的语法并不体现“数”的变化,这给解读题目留下了更大的阐释空间,可是翻译成德语避免不了要碰到这个问题:翻成Vater吧,不符合故事情节;翻成Väter吧,就剧透了!

 

还有你在翻译中的取向问题,你如果希望表达得“顺”一点,可以走“归化”的路线,一般国内读者比较认可,出版社也会比较欢迎;但是你也可以走异化的路线,引进异域的表达方式,这就可能有一些风险,别人会觉得不顺畅。但是,我们要注意到,汉语有一个演变的过程,一些早先不能被人接受的,现在已经成为了汉语的语汇,所以说,翻译是对祖国语言的丰富化的过程。但是在这个过程的起点,你的表达可能会遭到拒绝和引起反感。

 

“信言不美,美言不信”

 

Q: 所以,您认为翻译文学作品更应该归化还是异化?

 

A: 我们不能简单地说,是“归化”好还是“异化”好,因为各有利弊。所谓“信言不美,美言不信”。我这里有一个例子,江妃采苹全唐诗(卷五)《谢赐珍珠》,你看原文是这样,下面分别是歌德和卫礼贤的译文。歌德不懂中文,他可能是通过别人的讲述或者其他语种的译文了解到这首诗,从德文的表达来看,无疑是歌德翻得更传神,但是对比原文,却似乎有很大的偏离;而卫礼贤是个汉学家,他的译文几乎逐词逐句都能对上,从表达来看却显然没有那么顺畅。在外译中时,也会遇到这种情况,所以“信”与“美”是很难平衡的两个标准。

 

有个学生在研究德国十四行诗汉译的特点,发现比如“ABBA”这种韵式,中国人读起来可能不舒服,我们更习惯于“ABAB”或者是“AABA”,那这时候译者该怎么处理?如果你保留原文的韵式,读者会觉得拗口;有的译者会换用中国人喜欢的韵式,或者干脆不用韵脚,彻底放弃形式移植的努力。

 

我们再来看社科方面的翻译,这时会出现新的困境。比如一部书中有个一以贯之的概念。一种处理方法是,在不同的段落中选择根据上下文含义选择不同的词汇,这时候从局部来看,这个词的处理很贴切,但是这种“一贯性”就不存在了。

 

一个典型的例子,是对孔子的“仁”的观念的翻译。西文中的处理方式非常多,如“Humanität”,“Menschenliebe“, „Güte“, “Zwischenmenschliche Beziehungen“ 等等,某一种译法放在特定的位置是合适的,但是贯穿全文就未必;也有人干脆把这种概念引进,用拼音翻译,让读者自己体会“仁”在不同语境下的含义,那怎么说哪种译法更好呢?

 

我们现在看到很多文学、影视作品采取了不同翻译策略。比如电影《Speed》被翻成了《生死时速》,就很有画面感,如果翻成“速度”,观众说不定以为是科教片;《David Copperfield》译为《大卫•科波菲尔》,早期也有译本叫《块肉余生记》;《Uncle Tom's Cabin》有翻成《汤姆叔叔的小屋》的,也有翻成《黑奴吁天录》的。这也体现了翻译的多元化倾向,所以对于翻译而言,唯一的答案是不存在的。

 

Q:那您认为怎么评价译本的好坏?

 

A:诚然,不同的译本可能会有优劣之分,但是评价译本的“尺子”应该是多元的。简单地把几篇译文放在一起,我很难说哪一篇是最好的。用不同的标准去判断,会有不同的结果。翻译批评家应该先去了解译者主观追求的标准,然后再去评判译者是否达到了这个标准。有的译者选择了某种策略,没有达到某个标准,其实是“非不能也,乃不为也”;但是也有的翻译则是能力所限,犯了错误。

 

比如说人名的翻译,就像刚才提到的“Richard Wilhelm”,有人翻成了理查德•威廉,那显然他对中外文化交流史知之甚少。还有翻译界常提的那几次笑话,把“Mencius”翻成“门修斯”,殊不知那是孟子的拉丁文译法;还有人把Chiang Kai-shek翻译成“常凯申”的。这些是比较常识性的问题,有一定公论。

 

在翻译界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,不同的人名从不同的源语译入,就会有不同的译法。Chlodwig译作“克洛维”还是“路德维希”,这和名字在不同语言中的前后变异有关。再比如Karl der Große,有的书中翻成卡尔大帝,有的书则翻成查理大帝,可能是分别来自于德语和英语。我个人主张是文从主人,是哪国人就按照那国语言翻译,有一个统一的规范,最好再加注原文,否则读者就会搞不清谁是谁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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