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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翻译了个大概”的译本是如何产生的?

 

 

 

 

 

《从柏拉图到巴特:西方文艺思想史》

作者:(澳)理查德·哈兰德 韩晗译

出版社: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4年1月

目前西方学术著作的中译,其译文常常让读者诟病。由于翻译工作的稿酬低,不算学术成果,许多图书的译者都是业余的英文爱好者或青年学生。翻译的门槛极低,便导致市场上充斥着许多难以卒读的译本,其中随处可见各种直译、硬译和西式的中文。不过,即使大多数译本存在着种种问题,却一般可以将错误率控制在某个比例之内,大体能让人读懂。那种几乎每段都有错误,甚至大多数语句都有问题的译著并不常见。但不常见不代表没有,2014年引进的澳洲学者理查德·哈兰德著《从柏拉图到巴特:西方文艺思想史》(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年版)的中译本便是一例。

高概率的低级硬伤

我们首先看本书的前三段。

第一段其中的一句原文是:“But it is one matter to produce them,another to think and theorise about them.”众所周知,英语中“It is one matter to……another to”是一个很常见的用法,一般应翻译为:“……是一回事,……是另外一回事。”此句可理解为:“生产他们是一回事,思考并使之理论化是另一回事。”译者却译作:“但是他们却拥有一个相同的起源,包括他们的思想与理论。”这显然是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,与原文的意思相差十万八千里。若非查阅英文原文,便会严重误解作者的意思。

第二段中有一句原文:“Epinician or victory odes were composed during the actual ceremonies of celebration.”“Epinician or victory odes”是古希腊两部经典的名字。Epinician Odes,作者Bacchylides,汉译作巴库利德斯;Victory Odes,作者Pindar,汉译作品达。两位都是公元前5世纪前后的希腊诗人。这两部经典都是用来歌颂奥林匹克运动会和各种竞赛胜利者的歌曲,因风格相同被联用以指庆功诗。然而,译者不识Epinician一词,竟然将其翻译成“诙谐句”,并改动了原英文,在译文后标注单词为epimician。译者或未发现,两个单词的长相并不一致?

第三段中有一句原文较长:“In the Athenian drama festivals, for example, the plays of different dramatists were presented competitively, for judging and the awarding of prizes; and a similar competitiveness applied to many other occasions of poetic performance. ”作者译为:“在雅典的戏剧庆典中,不同剧作家的戏剧作品予以展演,进而进行竞评,在评出名序之后,依次获得奖品。其中两个势均力敌的竞争者会被邀请参加一个诗会,然后再一决优劣。”且不论翻译的累赘,更致命的是理解错误。“a similar competitiveness applied to many other occasions of poetic performance”,应理解为:“一个相似的竞争也被应用到很多其他诗学表演的场合。”译者显然不明白前后两句实际是类比关系,理解为戏剧的展演先有预赛后有决赛!

一般来说,译著的开篇应是一本书中译者用力最深,翻译最准确的地方。遗憾的是,本书开篇的前三段,几乎每段都存在着不可原谅的错误。这种错误显然并非一时疏忽或手民之误,而是不识单词,不解语法的低级硬伤。那么,是否前三段的错误只是偶然现象,其后便都是“信达雅”的译文?显然不是。笔者随机翻检,发现上述错误实际是普遍问题。

比如本书中译本的第7页,即第一章第二节讲柏拉图的第一段。原文是:“The schools of philosophy in classical Athens were training grounds,as were the schools of rhetoric, but oriented towards theoretical rather than practical.”其中“oriented towards”是基本英文,意为:“以……为导向”。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说,哲学学派与修辞学学派在古雅典都是最基础的训练,但前者以理论而非以实践为导向。译者却译为:“哲学流派与修辞学流派一样,在古希腊采取开学授课的方式。但在东方,理论的作用却往往被技能代替了。”作者非但诡异地将training ground翻译为“开学授课”,还不识 oriented towards,将其翻译为名词“东方”!即使不看英文原稿,也知中文并不通顺。

再如本书中译本第13页。英文是:“An epic poem does not have live up to the same goals as a tragedy, nor a tragedy to the same goals as a comedy. what is more, each genre evolves in itself and came to fruition over time.”这句话似可以理解为“史诗并没有达到和悲剧一样的成就,悲剧也没有达到和喜剧一样的成就。然而,随着时间的推移,每个流派都得到了发展和成熟。”然而,如此长的一段话,却被作者简化为:“史诗大异于悲剧,每种风格的发展都会超越其时代。”非但意思理解全部错误,更遗漏了半个句子。

列举至此,笔者已经没有心情再读下去了。

为什么会有“史上最烂翻译”?

由于本书翻译存在着密集的错误,热心的豆瓣网友发起了“为史上最烂翻译打一星”的线上活动。不过,在笔者看来,责任并不全在译者。本书出版后,译者曾在网上贴出一个自述,称此书系读本科时翻译,其后结识中央编译出版社的编辑,对方看过稿子后决定出版,并于2007年底与之签署出版合同。然而,译者深知书稿只是一个普通高校非英语专业本科生的习作,他“只翻译了个大概”,其中存在“数不清的笔误、错误,与雷倒众生的错误表达法”。他对出版社“反复声明”,希望为该书找到一个好的校译者,校对全稿后再出版。不过,译者并未找到合适的校译,出版社亦未促成此事。此稿遂被搁置,乃至译者甚至几乎忘记此事,对出版已经不抱希望。意外的是,2014年初,许多朋友告诉译者,说此书已经上市。若译者说法属实,可知将如此粗糙的译本推出毅然问世,系出版社单方面的行为。

其实,全书中文篇幅近300页,翻译工作量不小,译者应该为此付出了不少辛劳,其努力应该值得肯定。然而,对一个非英语专业的本科生来说,翻译这本经典的文艺学考研的必读书,也是极具挑战性的工作,必须有名师指点把关。作为出版方在出版时更要十分谨慎,非但应保证精校,责编还有必要亲自对照中英文逐句审阅,以消灭讹误。然而,从事实来看,责编显然太“尊重”译者,只做了些段落调整、标点修改和排版的工作。另外,责编也应积极与作者反复沟通。如今译者已成为中国科学院的博士后研究员,美国著名大学访问学者,国际学术刊物《东亚人文》(台湾秀威出版)的执行主编,著作等身的青年作家,再面对此稿时似颇悔其少作。作者如今承认自己英文“水平太差”,似不希望此书的出版。如果双方在出版前便有深入沟通,此书未必会以这般面貌问世,也不会给译者造成不必要的名誉伤害。

由此,笔者不拟责问译者,而是希望反思当下的出版乱象。最大的问题在于,中国的学术出版缺乏西方那种匿名审查机制和严格的编辑校对环节。而出版社编辑并不都是术业有专攻的学者,未必对所有书稿都有判断优劣的能力。在出版市场化的压力下,出版社也普遍急功近利,无兴趣像过去一样精细打磨一本书,只知在出版前拼时间比速度,出版后拼营销,只要能忽悠住读者卖出书去便大功告成。此种出版态度,导致类似译本谬种流传,大行于世。至此不由得怀念商务印书馆的“汉译名著”系列,译者多为老一代翻译家,为译事费尽半生心血,责编也都是外文专家,双方共同努力为读者留下了经典的译本。今天的我们这些晚辈,真应该好好温习回顾一下他们的认真精神。

“在出版市场化的压力下,出版社也普遍急功近利,无兴趣像过去一样精细打磨一本书,只知在出版前拼时间比速度,出版后拼营销,只要能忽悠住读者卖出书去便大功告成。此种出版态度,导致类似译本谬种流传,大行于世。”

□张克文(大学英语教师)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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